2025年10月3日星期五

八九民运反思之辨——从苏晓康“八九新说”谈起

(引言、一、二、三、四)

北明


引言

  
没想到八九六四三十二年之后,需要为这场民主运动做辩护,而且是面对自我阵营的质疑。
  这种质疑是以“反思”为由提出的。
  这种质疑的主题是:八九是否是一场伟大的民主运动?
  这种质疑忽略六四暴行,以当局六四暴行所引发的一系列恶果,如六四亡灵不得昭雪、天安门母亲追讨公义不成,中国文明变革机遇消失、邪恶专制崛起甚至全球化击败西方等这些现象,指斥八九民运,相当于把六四屠杀的恶果转嫁于八九民运,这无疑是对八九民运的指控。
  这种质疑还有一个前提,就是:三十二年了,针对八九六四说了这么多年没有新意,所以应该说些新的东西。
  上述言论者是苏晓康。晓康是我多年的好朋友。我对他的流亡心态、秀才脾气及其聪慧敏锐,深感同情,而且自以为能够理解。我依然不惜打破生平惯例,首次发表批评他人的文章且指名道姓。这是因为,晓康上述相关言论已广为人知,无需为他隐;其次,我理解引发关注和评论,是晓康的本意和需要;再,我不同意他在他的“八九新说”中,将当局暴政性质与恶行之因解读为民间民主运动失败之果,我认为这是因果颠倒、本末倒置,事关重大,必须公开反驳。不过此文虽由晓康八九新说引起,所论大多是自己认为重要的话题而借题发挥。第四,撰写此文实属就事论事,无碍我对晓康的敬重和交情——我希望说出自己观点,但保持善意讨论问题的风气。

一九八九年北京民主运动期间,中国知名作家首次参加游行。
右起:郑义、徐星、张伯笠、苏晓康、赵渝、陈建、徐刚等。


一:老调必须重弹,抵抗当局“来路灭迹”工程
 
  “老調重彈……——三十年說一樣的話,太乏味了”,于是晓康便說了一通不一樣的、難聽的话。这样的反思八九民运的动机,撞到我枪口上了。
  喜新厌旧是人性使然,无可非议,不过新调虽然引人关注,却未必切中要害,这也是常识。今天的新闻是明天的历史,当下没有新闻,未来就没有历史。在国家机器扭曲事实近七十年的大陆中国,八九六四已经与诸多重大历史事件一样,从新闻变成旧闻,从旧闻变成记忆,从记忆变成遗忘,从遗忘变成荒原,甚至变成了人皆诛之的盐碱地。
  龚自珍有言:“欲要亡其国,必先灭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这不只是一句每个当代华人都应该记住的箴言,这是历史经验和教训:自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民国史被灭,三民主义、五权宪法的民国中国——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在大陆消亡;自中国仁政道德文化遭五四批判,再遭文革践踏,汉民族异化为马列信徒、无神论者,继而沦为物质金钱的奴隶。
        明末思想家顾炎武有“亡国”、“亡天下”之论:“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国”是国体、国家,灭了大清有民国,没有民国有共和国……;而“天下”是文明、是民族核心价值,一旦文明灭亡,民族核心价值丧失,民族特性就不复存在。如今考察大陆景象,比比皆是“法灭尽”景象,何止“水旱不调,五谷不丰”,“疫气流行死亡者众”,“恶人转多如海中沙,善者甚少若一若二”,甚至生夺活人器官,以饱自己钱包。谁说中共治下神州未被灭史而亡天下?谁能说中华文明没有消弭、道心之天下没有灭亡、民族没有长出怪兽的犄角?
  共产主义潘多拉盒子喷射的谎言,覆盖近代历史、当代现实诸多重大事件:从庚子国难到辛丑谈判,从延安整风到民国抗战,从国共战争到四九年之后的韩战、越战以及其他周边战争,从西藏所谓平暴行动、蒙古内人党事件到历次政治运动,从大跃进大饥荒到林彪事件、七九民运到八九民运,从关押百万人的新疆劳改营、香港变色到武汉病毒来源、生化武器研究……。这是一个“来路灭迹”工程,延续了一代又一代,由于中宣部把持麦克风,进而控制互联网,致使几乎所有人生活在虚假的历史和现实中,被洗脑的人包括红二代习近平,有迹象显示,他对中国抗战真实历史的了解几乎等于零。
  既然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相,真相就必须重复一万遍,以便消解谎言。我们没有资本喜新厌旧,更无空间推陈出新,唯有老调重弹,存亡继绝,振弊起废,披露被遮盖的真相,还原被扭曲的事实,恢复被诋毁的经典。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景色荒芜,但是依旧壮观,是豪放诗歌产生的家园。而我们生活在七十多年的盐碱区,土地毒化,生态毁灭、寸草不生。在这样的地方,能创什么新?即使约翰福音中的那粒死了的麦子落在这样的地里,仍旧是一粒,不会结出许多籽粒。
  而几千年来,中国修史传统源远流长,修史制度坚实稳定,史笔如刀,镌刻真实,司马迁忍受宫刑之辱,笔写春秋,秉笔直书而犯上罹祸,却坚决不退;前赴后继的齐国太史兄弟四人,更令人肃然起敬。如此以命相搏,代代相袭,记录真实,保护历史的传统,证明了那句盛传于民间的定语:历史是中国人的宗教。
        甚至老一辈中共领导人,,因为前半生来自民国时代,都认可这个传统。上世纪中国国家副主席刘少奇私下劝诫主席毛泽东制造六零年大饥荒之罪,说:“饿死这么多人,历史要写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书的。”毛泽东读史出道,当然理解这话的分量,为此深受刺激,终于整死了他的副手刘少奇。而刘死前再度证明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他直言:“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可悲的是,红二代已经极少历史感,因为共军及其宣传部截断了国军的业绩,他们当真以为自己是“新中国”的救世主;而中国更年轻的一代,即便是自由派,生命中也几乎没有了历史的轨迹:监狱里的异议人士嘲笑墙根下晒太阳的垂老囚徒,多年后才知道他们是叱诧风云、抵抗日寇的国军大将;八九学运一代不知七九民运的存在;九九年之后大学生已不知八九民运为何物;白纸运动似乎好些,是因为有了互联网。不过每一代反抗者都认为自己开天辟地,始创反抗记录。甚至每一批新的流亡者,都掉进中共宣传的陷阱,认为只有自己才是一腔热血,发誓开启救国之路。中国自由运动于是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前人的经历,永远在一道又一道新的起跑线上重新起跑,也因此一直在同一水平线上挣扎。而官方的打压手段却承先启后,日新月异,代代更新。
   回到主题:真实的历史不仅是中国人的宗教,也是中国未来文明的地基。看守并清理这个地基,是知识人的责任。这个责任不是创新,不是嫁接新品种,乃是深翻土地,设法改善其物理性质、化学性质、生物性质,让荒原成为荒原,让石头成为石头,让土壤成为土壤,以便在未来某个时候,种子能够落在正常的大地,结出麦穗。
  索尔仁尼琴说,“一句真话比一个世界还要重”;奥威尔说,“在谎言遍地的世界,说真话就是一种革命”。还有一句话必须记住:真相是通往任何(任何!)目的地的前提。没有真相,你无法制定正确的路线图、采纳正确的措施、研究正确的问题、建立美满的家庭、赚取应得的酬劳,说出令人信服的话语、烹饪可口的饭菜、数清自己最后的日子,服用正确的药物、避免注射有害“疫苗”,……没有真相,你错失选择机会,或者做不出正确选择,你什么也做不对,而且做不成。没有真相,你的生命每一分钟都是浪费。
  我们这一代的生命意义已经被谎言所规定,那就是说出真相。不断地说,哪怕时光荏苒,新闻变成旧闻,旧闻变成记忆,也要在记忆中建造真实的历史,从真实历史中展现民族的来路。这种劳作必然枯燥乏味,它不会博得点击量、不会一鸣惊人、不会让你名声鹊起或再起。但这是传诸后世的事业,这是改变历史的责任,这是无愧天地的良心。
  喜新厌旧必然忽略历史,因为历史就是旧故。
  急功近利注定经不起失败(当然也经不起胜利),因为失败不能满足功利需求。
  成王败寇将无视公义,因为公义往往处于劣势。
  自由事业会被喜新厌旧、急功近利、成王败寇的聪明所消磨,因为聪明是术不是道。
  这是我反思八九民运的哲学:持守“历史是我们宗教”的传统,恪守“人不知而不愠”的生活态度,坚持八九六四老调重弹,建造中国民族记忆的“巴塞罗那圣家堂 ”!

二,八九六四反思误区:明于理念昧于事实

  专制集权的内部运作是一道铁幕,可窥其貌,难见其祥,中国专制政治更不例外。
  八九年民主运动期间,铁幕之外,小道消息層出不窮,相信哪條见仁见智,而关于中共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除了军队不敢开枪之说在后期比较一致,其余大都众说纷纭,各执己见,这是八九民运的信息环境。即便三十二年过去,人们依然在寻找史料,挖掘信息,试图澄清当时纷乱的传闻,并发现蛛丝马迹,以便确定中共内部的决策走向、时间坐标、人脉关系等,从而确认自己的结论正确,他人的分析错误。
  八九年学生与当局的沟通渠道,远不如美中四九年之后的断交时期。那时,在第三国的酒会上,还能通过人脉内线悄然传递消息。苏联计划对中国实施核打击这种重大消息,就是美国在外交酒会上,通过私人,以非正式方式传给周恩来的。八九年学运期间,中国当局的密探到处都有,能及时掌握学生们的动向,但学生与当局之间没有沟通渠道,中共高层的运作情况,外部无人确切知晓。
  这种情况下,唯有公开的消息可为学运的参照。这类公开的消息如:胡耀邦逝世、四•二六社论、赵紫阳下台,军事戒严,军队进城等。当局每一个公开的消息和公之于众的行动,学运都充分吸纳,都采取了相应的对策。
        即便如此,当军队戒严,赵紫阳下台的确切消息传来,为安全起见立即停止绝食的决定依然难以兑现。因为对于绝食学生而言,绝食已经不再是争取与当局对话的手段,而是捍卫自己尊严的行为。当时绝食已经进入第七天,中共当局依然毫无对话之意,随着时间的推移,绝食学生们已经把绝食初衷,即促使权力当局与学生对话,升级为坚守自己的人格尊严。呼吁不成、跪请不成,冒死绝食,豁出生命请求和平对话,然而七天过去,几分钟一个学生昏迷送医,不仅对话目的未达,得到的反馈竟是武力压制性的军队戒严!为此放弃绝食,学生们认为是自取其辱。北明当时人在绝食团指挥部广播站,周围都是绝食团的学生,我每天都在近距离观察他们的变化,并与他们直接沟通,这是我在现场确认的事实。后世尽可指责他们“激进”、“非理性”,但是假如你了解他们绝食期间的认知、感受和精神状况的裂变,你会明白,拒绝停止绝食,是学生们对当局拒绝对话的应激反应,是当局强硬政策的必然结果。这不是可以掐头去首,不察前因,指控学生一方激进的理由。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三日,北京十多间大专院校两千多名学生开始无限期绝食,要求政府与学生真诚对话。图片来自《悲壮的民运》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八日,绝食第六天,两千多名学生晕倒,送医疗站救治
路透社图片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九日,夏衍、艾青、冰心等数十名著名前辈作家联署紧急呼吁书,
                         要求中共党政当局速与学生对话。图片来自《悲壮的民运》

  依据现在的信息评判过去的事件,是“断代中国”常见的人文现象(所谓“断代中国”是指切断历史,失去来路的中国);而以三十二年后的认知,评价三十二年前的事端,是这种断代人文现象在八九六四反思问题上的延续。这种反思不仅容易,还特别“正确”,而且“公允”。举个例子:苏轼的二任妻子王闰之,当年将苏轼的很多手稿付之一炬,后世论者责备王闰之不负责任,因为她的举动导致中国永远失去了苏轼那部分珍贵的手稿、诗词之作,造成了中国文学史上莫大的遗憾。——确实如此。但是设身处地,身临其境想一想:苏轼当时因写作诗歌被诬陷,已经身陷囹圄,正陷于“乌台诗案 ”期间,该案构陷牵连多达七十余人,审理正紧锣密鼓。这些手稿一旦败露,即可成为陷苏轼于不义的奸佞小人的有力旁证,极有可能导致苏轼狱中丧命。面对如此危难,王闰之如何能够不顾苏轼性命和全家十口人的安危,保留这些祸根般的手稿?事件的发生和发展,是当时情景使然,有其因果逻辑和契机。因果不能倒置。
如果非要从结果评断事物,可以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王闰之义重如山,由于她谨慎而果断地销毁了苏轼的手稿,使得他逃过死刑,中国文学史上才有从苏轼到苏东坡的转变以及这位伟大诗人后半生的全部创作,中国文学史才有了他那光辉的一页。然而,这也远非王闰之烧稿行为的是非标准,因为她当时根本无法控制局面,也不能决定未来,她能做的就是根据当下情况,采取安全措施,处理眼下难题,为求那些手稿不危机苏轼生命。
        省查一个特定的事件,古人都知道“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以便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省察一个过去的事件,尤其需要进入当时的情景。如今反思三十多年前的八九六四民主运动,需要有当时的现场感,也就是历史感。我体会,这就是史学大家陈寅恪所说的,研究历史,要与研究对象处于同一境界。
  事发时旁观,是个人选择;事后诸葛亮,也是个人选择,均无可厚非。但是在时过境迁之后,即以笔削自任,俨然判官气象,确实义正词严,而且立于永远不败之地。但是这种脱离历史现实的反思,并不中肯,也无益于未来。这是明于理念、昧于事实,罔顾经验,这是一种反思的误区,因为它颠倒了因果律、取消了背景论、拆除了环境说,从而颠覆了或弱化了对八九六四的真正反思。人类历史上,有多少颐指气使的口舌争讼、多少机锋巧用的文字游戏、多少政治正确的言辞论辩、多少哗众取宠的指斥谴责,甚至暗潜心机的自我辩解,就是这样产生的。
        我赞成反思。反思我们曾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总结经验、检讨不足,是文明积累的手段、民族升进前提、知识人的责任、个人修炼的必经之路,无论如何强调都不过份。而且历时越久,越可能拉开距离、摆脱功利,见木又见林,具备超越局限性的眼光。我写下这些文字,也不是为个别学生领袖的某些广为人知言论辩护,这些言论反映了当事人思想与价值,因其领袖身份,理当在反思之列,而且当事人自我反思,价值远胜于他人的指控。针对八九六四这一重大历史事件,我反对的是事后诸葛的反思,不顾当时情景的反思、脱离现场实况的反思、心猿意马的反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反思、自证正确的反思。我们需要诚恳的反思,需要绝无知识之傲慢、名声之裹挟的反思。我将在本文后半部分(第五节开始),展开我对八九民运的反思,我将试着指出人人皆知的八九六四现象,提供比较鉴别的同类事件的参照,并试着回答这些现象形成的原因,以就教于方家,引玉于后世。(待续: 三,以权力为轴心的“策论性反思”不足为训——我的见证)

三,以权力为轴心的“策论性反思”不足为训——我的见证

  清末废八股,兴策论,于是举国士子尽为权力之耳目。这是自命为朝廷重臣的中国清末文人的存在方式。“策论”者,议论朝政、献策官方,期待采纳。当代的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倾力废夏纳夷、全盘西化,却并没有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上与他们批判的这种文人传统划清界限,他们议政为权患,献策于当朝。这类作文,依然随着权力姓氏的轮转而时见时新,最明显的例子是红二代甫一当朝头几年,这类策论作文不仅满怀信心地上书“毛主的习”,还要傲视群氓地推转于民间。  
        本质上,“策论”是一种文人干政方式,它以官方开明步调为中心。虽然如此,目睹上书,或遇见以某种特殊方式向当局传递信息的诚心实意,我依然感到同情和理解。这是一种愿景,期待着自己的治国高见能有一席用武之地,对改朝换代发挥积极作用。
  这种以权力阶层为轴心的思维方式和干政方式,在一九八九年的民主浪潮中,转换为一种次级愿景:希望这场运动合于当局的改革节拍,顺其势,应其声,展其志,获取最大限度的成功。实际上相当于试图把这场波兰壮阔的民间民主运动纳入体制的轨道。在批评八九民运的代表性声音中,有一种认为,八九民运被激进分子掌控而导致失败,嗣后诸多政治倒退现象都是运动之过,是学生激进之过。这种说法,其背后的逻辑和理念,就是这样一种思维范式。这种思维范式的内在要义是认权归宗,否则就是非理性。这也并非歪理:整个社会秩序就是权力机构建立的,要想改变,没有权力的认可或协助,难以成功。这确实是中国迄今为止被证明的命运。
        我将这种以权力阶层为轴心、以策论思维为框架来评价八九民运的现象,称为“策论性反思”。当这种批评指称说,八九民运激进时,实际上表达的是无法将其纳入官方轨道的愤怒和失望。虽然“策论性反思”所指的官方,是当局中有改革倾向的官员如赵紫阳、胡耀邦一脉,我依然不认为它有天然合理性,也不认为它有可操作性或可行性。人类史上历来的变革有两种:自上而下的体制内的变革,自下而上的体制外的革命。二者各有其轨道,历史上几乎没有能够将后者纳入前者的例证。

        八九学运的民间性、自发性、松散组织性和外在纪律的自觉约束性,是显而易见的。几乎每一个临时机构之诞生,都是应运而生:学自联,外高联,纠察队、工自联,知识分子联合会、新闻快讯……这些组织或机构,其组成和建立均无预谋,无策划,几乎都是一蹴而就,得成于势;几乎每一个机构的领头人,都是挺身而出,顺势服众。
        我本人身置其中,我直接参与了北京知识界、新闻界、文化界联合主办的《新闻快讯》工作,是这个短命但唯一的民间报纸的责任编辑。我在会议上举手响应临时呼吁,创办一份报纸,许多人也举起了手,但是大都事后忍不住激动,去参加大游行了。我是少数安耐住激情,连日来坐在社科院政治学所整理消息、编辑报纸的那个人,于是我成了包遵信当时依仗和信赖的编辑。
        我还亲自参与了天安门绝食团广播站的工作,为运动整理成堆的稿件、播报重要新闻、联络各色来宾,传达各种信息、分配临时工作……,我在那里接待了来自各地的教授、学者、记者、学生家长、北京市民,宗教界、医护界人员,包括受范曾委托前来给学生捐款的气喘吁吁的刘再复先生,还有气功大师、神秘的体改委某匿名人士……。没有人任何人举荐,我是自愿到这个学生广播站去顶空缺的,因为学生播音员也绝食了,人手奇缺,我一去立即自然而然成为广播站独当一面的角色。我的经验足以说明所有其他更重要领衔人是如何出现的。
        我也是“知识分子联络站”不定期的成员之一;我还参与了在中国社科院举行的有北京文化、教育、新闻、学术、出版各界人士(包括中共特务)参加的各种会议。我可以证明这场运动悄然酝酿已久,爆发并无计划,运行全凭人们心中的良知、民主的诉求、高度的理性。我敢断言,当年的亲历者若能扪心自问,大都可证明这一点。
        最终,北京政保一处的审查结论也确认了这一点。我与十数名一同软禁在北京昌平县招待所高级宾馆的北京知识界知名学者,如中国社科院历史学所研究员、《走向未来丛书》主编包遵信(已故)、中宣部理论局副局长、改革派理论家李洪林(已故)、中国破产法专家曹思源(已故)、《河殇》撰稿人之一的王鲁湘、社科院政治学所学者杨百睽(已故)等,在同一地点分别受审,北京政保一处审讯我们的时间长达八、九个月,得出的结论是:这场运动没有预谋,没有严密的组织。它是自发的、应运而生的,它兴起成势,演化为民众意志的载体,难有少数权力精英意志运作的空间。至少我的证词使他们得出如下结论:《新闻快讯》应运而生,没有任何预谋;包遵信先生是发起人,但不是谋划者;这份报纸有人编辑,但无人策划,它是政治学所里一次会议的临时发起,大家举手同意而仓促诞生的。发刊词是我在会议上顺手写就的,我写的时候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就是这份报纸的发刊词。这一审讯结论不受上方待见,审讯结束后,派了另一拨人前来重审……。而审讯我的政保一处干事告诉我:你跟我们怎么说的,跟他们还怎么说。
        ——我们的证词虽然不能说服多疑的、充满敌意的权力高层,但是说服了北京公安局政治保卫一处的审讯人员。

一九八九年至一九九0年,北明被北京市公安局羁押在北京昌平线招待所。
同时羁押在此地的还有北京学界包遵信、政界李洪林、法律界曹思源、文化界王鲁湘等知名人士。羁押后期可以放风,此图摄于十三陵水库放风期间。


         一九八九年的北京,准备好的是民间历史高地,不是官府改革舞台;这个高地托举任何敢于站上去的人成为领袖,并不在乎企图指导、拖拽这些领袖的其他文人精英。这是八九时势造英雄,而非八九英雄造时势。八九时势就是八九民意:广场上重大决策的兑现、关键计划的执行,都有一呼百应的前提,都顺应了学生们的意志。一九八九年民主运动是一次酝酿已久的民主自由大潮,顺者卷入漩涡中心,强固中国当代历史高地,逆者冲到边缘,反感其声势,当即指控运动影响了北京人民的生活(但当时北京人民能行走的几乎都在大街上),或在今日高调质疑其空前绝后的正面意义。——这句话不是是非判断,是事实描述。

         策论性思维是什么?是官僚政治的衍生物。策论性思维尽可寄望于体制内的合作者,却无法成为体制外民众行动的指南针。当时多名捍卫改革大局的知名人物深怀关切、心急火燎,诚心实意地来到广场,站在学生中间公开喊话,发表演说,试图利用自己的影响劝退学生,全部无功而返,就是证明。
        中国自由知识界奉为楷模的陈寅恪和他的挚友吴宓们,是不屑于此的。余英时先生也温和地指出,“策论”式思维和行为是当代中国知识人自作多情的通病。

        策论性思维不能奏效的另一个原因是权力集团面对民意的强硬态度。中共不同于欧共,也不同于苏共,绝不会看取民意,也不会退让半步于民间,中国大陆沦陷后七十多年的历史,已经完全证明了这一点。(其中原因我将在本文下部分涉猎。)八九年和平示威、理性诉求的学生为表达意愿和决心,竟被逼到自我绝食的地步,以至于宁死不休,是再一次的明证。
        清末慈禧部族政权之所以号召整顿内务,是因为八国联军善待紫禁城、请求行在尽快还宫,中国遭受重创却未被瓜分一寸土地,这使得起衅在先、战败在后、自知罪不在赦的慈禧对西方列国感恩戴德,由此才决心倡导改革,但是依然声明抵制康梁变法。近百年之后的中共政权既无外患又无内忧,党内既无修正主义者赫鲁晓夫、亦无宣称“生活将惩罚那些迟到者”的戈尔巴乔夫、更无身体力行粉粹政变的叶利钦,有什么理由要让步于民间?有什么可能要看取民意?有什么动机要回应民间诉求、接纳民间意见?
        若有谁还认为中共会把自命不凡的文人“策论”当回事,那可能是因为愿景太深、自视太高;若还进一步将策论性思维和行为的失败归结为学运,并因此指控学运鲁莽激进,断送了中国本该有的大好未来,那也许是权力意识深入骨髓、无法自知的缘故。——但愿我的判断是错误的。

四,纵横比较:八九民运和平理性非暴力举世无双(上)

  学生最初的诉求意在“德先生”(民主),退而求其次要求仁政,仁政还是过于天真而“过份”了。具体如下:
  •学运最初目标是要求为胡耀邦平反,反对官僚腐败,继而要求开放报禁、新闻自由;
  •这个诉求显然无效,学生们转而要求与当局平等对话;
  •老人帮不肯退让,对话无诚意,学运被定性为“动乱”。迫于秋后算账的恐惧,他们以绝食要求取消“四•二六社论”中的这一结论,给学生运动平反,承认他们是爱国民主运动;
  •此举不仅无效,反而传来了军队戒严令。学生为此继续退让,以停止绝食为条件,希望避免戒严,保住天安门这块自由之地;
  •军队终於进城,大开杀戒。学生再退已无路,他们最后一个请求是:军队不要开枪,以便他们能安全退出广场。然而这个诉求已经来不及写到标语上,就开枪了。
  
  关于学生的政治诉求的有限性,西方记者也看得明白,现场调查之后,他们甚至觉得把八九天安门运动称之为民主运动是过于简单的描述,现场报道学运的美国CNN记者CNN记者麥克•奇諾伊(Mike Chinoy)在他一九九九年出版的回忆录《中國直播:人民力量與電視革命》(China Live:People Power and the Television Revolution)第七章“中國魂:天安門廣場” (The Soul of China: Tiananmen Square)中指出,学生们“只是要求政府正式承认学生运动。他们并不想推翻中共的体制”。
         而早在1992年,针对”学生激进”的说法,高尔泰先生就尖锐地指出:

  “特别是在目前,由于民运处于低潮,群众态度冷淡,专制政权回光返照,貌似空前巩固,乖巧机灵的知识分子们纷纷反过来向胜利者频送秋波;以“理性”的名义对八九民运进行批判,指斥它过于“激进”,指斥它没有及时作出妥协和让步,指斥它“感情用事”、“缺乏理性”,以至党和政府把已经赐予的一点民主自由也收回去了。仿佛不是屠夫们而是青年们应当对六四惨案及其后的历史大倒退负责。仿佛只要青年们不急于追索自己的自由与人权、能够及时地丢掉人的尊严感、羞耻心和对于社会正义的强烈渴望,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总之是奴隶们应当学会忍耐和等待,因为镣链是会生锈的,等到镣铐链锈蚀掉落的时候,你们不是就可以获得自由了吗?现在,由于你们“感情用事”、“缺乏理性”,急于挣扎和呐喊,以至于失掉已经开始生锈的镣链又换上了闪光锃亮的新镣链。不仅你们自己倒霉,连累全国人民也跟着倒霉。你们有什么权利,把全国人民推入水深火热之中?据说为了纠正这一错误,北京的一些中青年知识分子,包括一些出狱的民运人士,正在四处串联要成立一个“忘却六四委员会”,帮助党内改革派“放下六四包袱”、“消除六四情节”,以便通过改革最终地实现和平演变。”(引自高尔泰“夜半歌声出海涛——序北明《告别阳光•八九六四囚禁纪实》”)

  十九年前高尔泰先生这些批评,更加适用于我们今天的现实。

  再看八九民运中的市民。
  近两个月的北京倾城抗议行动,动辄百万人布满市区街道、桥头、地铁路边……。警察撤了,学生维护交通,市民主动配合。那段所谓“失控”的日子里,北京社会治安比平时好,而且好得出奇:没有发生一起盗窃事件、没有丢失一辆自行车、没有打破一块玻璃、没有发生一次打架斗殴和争吵。
  具体说说:那时老百姓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人们都会记得,只要两辆自行车相撞,必定引发一通双方面红耳赤的争吵甚至大打出手的斗殴,但是在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那些日日夜夜,大街上的自行车比平时多得多,人们骑着自行车追随各街道的人山人海的游行队伍,有的顺行,投的逆行,有的要穿过游行队伍,有的要临时拐弯,有的观阵,还有上了天桥,扶着车把、打出标语、目送学生……不慎相撞事故数不胜数。但是我亲眼所见,相撞的人们爬起来相视一笑,摆摆手就道别,甚至上前把对方扶起来,握个手各自继续前行。
  当时和后来民间老百姓形容那样的社会秩序,用了一句形象的俗语:叫做“小偷罢偷,流氓罢流”。
  其实远不止于此。
  后来市民们不分老幼,用自己最简陋的工具,通常是三轮车和大铁锅,为学生送水、送饭;
  医护人员义务到天安门护理生病的学生;
  记者们打出标语宣告“我们想说真话!别逼我们造谣”,他们写出一篇篇报社不能刊登的学运特稿,亲自送到广场学生广播站和社科院政治学所的《新闻快讯》编辑部;
  教授们日夜惦记着他们的学生,按奈着激动的心情,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表达自己从未有过的心情;
  工人们开着大卡车去到广场声援手无寸铁的学生,而他们自己也是只举标语和旗帜;
  还有那些被称作“个体户”的自由业主们,骑着摩托车,呼啦一下子就搁置赚钱的生意,到广场为学生助阵……。
  客运公司的司机们把大轿车开到广场,期待为学生遮风避雨,敞开车门随时接纳为体弱多病绝食者。
  环场绕行广播车上的播音员(北明)为编辑稿件,对着窗外人群喊了一句:“没笔了,谁有笔?”车下立刻伸出了手臂如林,都举着笔要递上来。叫门停车搬上来的,还有成箱的面包和水。
  ……
  人们跨越那道职业、年龄、身份、地位的鸿沟,如履平地,彼此情同手足,如前世亲缘未了。如今(2025年10月9日)我补写下这段文字,回忆着这种社会奇观,依然感到身心沐浴温泉,禁不住泪水盈眶。
  ——没有任何宣传或鼓动、没有任何准备和预设、超出任何人的想象或期待,冷漠麻木的人们几乎在瞬间就变得心存善念、行为高尚、相互关怀,而且万众一心。不是万众一心听党的召唤去打砸抢烧杀如“文革”,而是万众一心地听从良知的召唤,相互关爱!
  这是近代史上,甚至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中,中华民族的一次精神日出、人格升华,宏阔壮观、真力弥满、绚烂神州。
  亲历八九的人们回忆往昔,总会想起六•四的枪林弹雨,血泊中倒下的同伴,惊心动魄的对峙和胆战心惊的清场以及终生不忘的耻辱和仇恨,而我,除了这些,也总会想起那些日日夜夜,全城勠力同心、人人情如知交、各个魂魄相通,那样的情景,纯净、高贵、温馨……。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但绝不是每个人生都有幸融进这样的世界,也绝不是所有世界都会出现这样的时空。当这样的场景在六•四之后即刻消失的影踪全无,人们再度变得面无表情,多年后甚至加倍冷漠,我意识到这是历史长程中的昙花一现,是漫长暗夜中的电光一闪,是人性中那百分之一的神性被激活的奇迹。有此一次经历,足堪与荣终生! 
 
  能催生这种异象的东西是什么?
  世上有什么东西能使 千百万凡夫俗子迸发出一种圣贤气象?
  是什么东西能使一个阉割四十年的世俗皇城,突然变成奥古斯丁所说的“上帝之城”?
  除了奴役下的自由与解放,除了因此而发生的人格的升华,我找不到其他更准确的解释。我相信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从弗洛伊德到荣格也不能解释这种现象,甚至当代的维克多•弗兰克(Viktor Frankl)或乔丹•彼得森(Jordan Peterson)对此现象也可能解读无门。因为纵观人类变革的历史,我们只见过信众们为了信仰而大开杀戒,如十字军东征;只见过人民为了平等而大开杀戒,如法国大革命,我们从未见过数百万之众的人,在短暂的时间里迸发如此的友爱与热情、和平与理性,忘我和献身。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七日,北京:游行的队伍与追随的人流。图片来自《献给自由》画册

                                        一九八九年五月的天安门广场。网络图片

  军队戒严令被北京民众暂时废除后,当局开始往城里派遣便装军人和暗藏枪支的大轿车。亲见一些便衣军人被京城百姓抓住后的茫然,我能理解他们眼睛里泛着的翳白,他们听不大懂北京土话,也无法明白这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能解读解放军士兵对手无寸铁的民众开枪的残忍,他们脑子里装满了“两报一刊”的谎言,认为自己在平息一场“反革命暴乱”。可是我很难弄懂那些把八九民运描绘为“非理性”、“激进”、把学生和阻挡军车的市民称为“暴徒”的知识分子,这超出了我的理解力,也超出了常识。
  要知道,这不是面对半杯水,有人强调这杯子半截是空的,有人强调这个杯子已经满了一半,这种半杯之论的不同,是论者的心态之别,因为杯子确实半空半满。八九民运是一个伟大的奇观,它的清流完全溢出了水杯,漫出了住宅,涌进了江河,奔向了彼岸!身置期间,不仅无知无觉,身置期间不仅无知无觉,进而要将自家的沟渠怪罪东升的朝阳!我只能尽量如此这般地说服自己:他们当时人不在北京,或不在北京街头、或者担心秋后算账而不敢参与其中、或者他们生病的家人当时真的断了粮草,买不到明天下锅的米(因为北京当时确实罢市了,并非任何人的号召,而是人们根本无心上班),因此对引发闭市的学运心怀幽愤。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理喻的。这就是,八九民运失败的现实,是他们认为自己正确的证据。
  仅以成败论是非、非急功近利而不取,失败之后痛斥当事者,中国知识分子的立场和世道人心往往随事态转变、政权更迭而改变。八九民运失败九年之后,余英时先生借省察戊戌变法,针对这种现象,曾经发过一番慨叹,他写到:

        “中国所谓人心,所谓舆论,往往随形势而转,其不可恃如此。三百年前,明遗民反抗满清政权失败后,人心也很快地便归顺新朝了。故黄宗羲慨叹道:‘形势、昭然者也;人心、莫测者也。其昭然者不足以制,其莫测者亦从而转矣。’三百年后戊戌变法失败,我们又看到了‘莫测者亦从而转’的重演。今天上距戊戌又已一个世纪,中国的人心似乎依然如故。我写此文既竟,忍不住要套用陈寅恪的语调说:‘呜呼!通识古今世变之君子,傥亦有所感悟欤!’ ”
  
  我想说的是,余英时这番感慨已经发出了二十多年,中国的八九诉求被埋在血渊骨岳之下已经三十多年,海外流亡民运依然不见曙光,所以我们实实在在“又看到了‘莫测者亦从而转’的重演”。

四,纵横比较:八九民运和平理性非暴力举世无双(下)

    老话说,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我们先比较中国近代类似的情况。
       七十年前的“五四运动”学生也是主体。他们因“巴黎和会”上山东问题的决议,走上街头,被愤怒情绪所宰制,恣意发泄:焚毁赵家楼、痛打章宗祥。“赵家楼”当时是交通总长曹汝霖的住宅,始建于明朝,原是明代文渊阁大学士赵贞吉的宅邸,该是国家一级保护建筑;而章宗祥是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之一,竟被学生们活活打成了创伤性脑损伤,俗称脑震荡。“五四运动”学生们的激烈抗议和暴力放纵无疑是出于义愤,但“八九民运”学生们义愤丝毫不减,然而他们没有冲击中南海,没有暴打李鹏,他们除了和平游行,静坐示威,愤怒之至的表达只限于自裁,与“五四运动”形成的反差是霄壤之别。却迄今未见人们谴责五四运动的暴力,也无人否认五四运动的爱国性质。 
  再看东西方列国,我们曾经的难兄难弟。       
  波兰:一九五六年波茨南事件中,传闻说赴华沙向政府情愿的代表遭到逮捕,民众的示威游行演变成了暴动:点燃了秘密警察总部大楼建筑。中国的八九民运且不说没有冲击任何机构,反而把从便衣军人和大客车上缴获的军械枪支自动上缴了当局!
  匈牙利:一九五六年为反抗苏联武装镇压,数万人民干脆武装起来,直接与秘密警察和苏军交火。致死匈牙利人两千五百名、苏军士兵七百名。可是我们中国北京平民,却是赤手空拳地去到北京近郊,冒着酷暑,苦口婆心地劝说军车撤离北京,给军人们讲解北京发生的真实情况,甚至给他们送吃送喝。
  捷克斯洛伐克:一九六八年,捷共发起布拉格之春的政治改革运动,苏联视为离心,以数十万华约军队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入侵第一周,捷克斯洛伐克民众闻声上街,声援改革派,他们因地制宜,铸起街垒,投掷燃烧物,烧毁坦克,对华约军队和苏军坦克进行了大规模的抵抗。其规模远远超过八九民运期间市民对坦克的最后抵抗。
  韩国:一九七九年“汉城之春”源自一次暗杀行动: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刺杀了朴正熙,结束了其长达十八年的独裁统治。可是中国天安门广场上学生们,却把三名湖南人送交了公安机关,原因只是他们涂污天安门的毛泽东画像!
        还是韩国,金大中的被捕,引发光州大规模和平示威运动爆发,却被韩国空降特种部队暴力镇压,殴打、射杀、拘捕,由此民众反抗升级:光州民众抢夺警察局武器、自发组织“市民军”,以暴抗暴。这场抗争史称“五一八光州民主化运动”。而我们的八九民运,学生们在温和的诉求——诚恳对话——遭遇挫折后,采取的进一步措施并未升级为暴力,而是降格为自残:绝食,甚至绝水,两千多学生绝食晕倒而不屈,如果不是坦克列阵开来,军队开枪进城,他们宁死不撤退。即便相互搀扶着撤离,每一步都被泪水和屈辱。只要大脑没痴呆,思维不偏执、拥有常识的人都不难明白,这是面对暴政,坚持和平理性非暴力抗争的结果,而不是以相反方式抗争的结果。
  罗马尼亚:一九八九年直接倒戈齐奥塞斯库独裁统治的行动,不是五月罗共六大元老的公开信,也不是十二月西部边境重镇蒂米什瓦拉的民众骚乱,虽然公开信引起了国内外强烈反响,而骚乱在齐奥塞斯库亲自指挥下被镇压。这位独裁者在骚乱发生的第十天就被彻底打倒,是因为瞬间爆发的民众反抗、军队倒戈、游行队伍的暴力冲击。那是在齐奥塞斯库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首都布加勒斯特举行的十万群众参加的盛大集会上,当他谴责被他镇压的蒂米什瓦拉骚乱时,后排有人点燃了爆竹,接着有民众呼喊被镇压的城镇的名字,再有人直接喊出“打倒齐奥塞斯库!”反抗突如其来,出人意料。官方的电视转播被迫中断,齐奥塞斯库怔住了,他的演讲终断,挥舞的右臂停在半空,他的妻子则怒斥群众,要求安静。——徒劳无功,打倒的口号变得更加直接:“打倒杀人犯!”人群骚乱,场面失控,局势如平湖落巨石,水浪急速荡漾扩散,独裁者组织的集会变成了独裁者的惩处会:倒戈的军队拒绝执行开枪令,撤出了首府;示威群众冲击罗共中央大厦,砸烂窗户、冲进大楼、扔出齐氏画像……。齐氏夫妇调来直升飞机,从楼顶沧皇出逃。接下来的故事举世皆知:他被罗共高级官员次日临时组建的“救国阵线委员会”(Consiliul Frontului Salvării Naţionale,缩写为CFSN)逮捕、审判,当日以五项罪名成立而处决。这是一场完全彻底的推翻独裁统治的暴力革命。我们听见的是全球文明世界包括中国自由派的支持、赞美与惊叹声。
  德国:一九八九年象征专制统治的柏林墙倒塌,不费一枪一弹、未死一人。人们都知道这是一面铁血之墙,冷酷无情而残忍,曾经有二百三十九位越墙逃亡者死于枪下,另有二百六十人为此受伤,还有三千二百二十一人为此被捕。柏林墙这样血腥的历史,使它的和平倒塌举世瞩目。这一奇迹的诞生自有其独特的因素,我为此曾经做过专门调查并写过长篇纪实散文《莱比锡的烛光》。在调查中我惊讶地发现,中国八九民运的和平理性特征,竟在柏林墙倒塌中发挥过潜在的作用:中国八九民运的实况当年就经西方媒体传到了东德。东德第二大城市莱比锡有三座古老的教堂,其中之一是圣尼古拉教堂。在一九八就年,这座教堂在每个周一都聚会三个教堂的所有信众,为自由迁徙和民主政治祈祷,然后走出教堂,上街游行。为了防止游行人群情绪失控而引发暴力,游行组织者刻意安排游行者两只手都有事做:一手举蜡烛,另手拿《圣经》。组织者是尼古拉教堂的牧师克里斯蒂安•弗瑞尔(Pastor Christian Führer),他告诉外国记者:中国几个月前和平理性的民主运动,是他们的榜样。莱比锡的每周一和平游行,最终在一九八九年九月到十一月引发全德大游行,柏林墙在全德声势浩大的和平游行中轰然倒塌。

苏军坦克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第一天,愤怒的人民包围了坦克。作者 Engramma.it - Engramma.it, n. 64, agosto 2008 
 
1968年8月21日,捷克斯洛伐克人构建的街垒以及在街垒旁一辆燃烧中的苏军坦克。图片来自美国国家档案馆


         说说 “反思”的方式。
         一九五六年爆发的匈牙利革命,直接导致苏联集团强化其专制力量,东欧的民主运动因此遭受重创,处境更为艰难。尽管如此,西方文明社会没有以苏联专制力度加剧和因此导致的社会倒退为由,指斥匈牙利人民的武装暴动过激,谴责匈牙利人民断送了改革大好形势,说匈牙利暴动者应该对苏共更剧烈的暴政负责。
  捷克一九六八年爆发的“布拉格之春”,是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内部倡导的政治改革运动,捷共当时已经通过了改革方案。然而苏联当局接受十二年前匈牙利革命的教训,强化专制力度,以二十万(一说五十万)华约成员国的军队和五千辆坦克的强大阵势,镇压“布拉格之春”,捷克斯洛伐克反抗势力被击溃、其改革进程倒转,签订了《莫斯科议定书》,苏军在捷克斯洛伐克长期驻军……。严重的历史倒退中,并未听说有人指责改革派不识时务,冒进冲动,断送了历史渐进的进程。正置冷战盛期,核对峙形势尖锐,美苏两国军备竞赛,西方尚无法挑战苏联在中欧的霸主地位,虽然如此,美国、法国、英国、加拿大、巴西、丹麦国家依然在联合国安理会紧急会议上联名要求苏联立即撤军!甚至中国当局也在非正式场合表达了对苏联暴政的不满。(时任总理周恩来在罗马尼亚大使馆举办的国庆日招待会讲话中公开指责苏联的侵略行为,导致苏方人员全体退场。这一讲话史称“六八讲话”。)
  还有韩国,一九七九到一九八零年的“汉城之春”借助朴正熙被刺、独裁统治结束、政局解冻而拉开序幕。但是民主并未因此成功,全斗焕发动政变,夺取军权,并在八零年五月,针对“汉城之春运动”在全国实行紧急戒严,逮捕前政府官员七名、“亚洲曼德拉”金大中及其他民运人士二十四名,五十五所大学学生会的一百多名代表遭到袭击,部分被拘捕。运动失败后,爆发了的“五一八光州民主化运动”,这是以暴抗暴的运动,枪战期间两相对峙,为解决危机的谈判被戒严部队射杀外围民众所中断。随后戒严军队攻陷民众占领区,暴力抗争归于失败。为此死亡六百三十三人,受伤三千零四十六人!戒严实施两年期间,韩国民主运动陷入瘫痪,集会抗议不再有任何空间。可是我们没有听见韩国人谴责光州民主运动参与者激进、非理性,应该对失败负责,对死者负责、对历史的倒退负责。
  最具颠覆性的例子是我们的近邻西藏的抗争。八九民运多年后,藏人为抗议当局扼杀藏人信仰、灭绝种族,采取了比八九绝食更为自戕的做法:自焚。他们接二连三地点燃自己,因此累计死亡人数超过一百五十。中共当局却对此采取了阴险卑鄙的惩罚术:一人自焚,全家受罚。这导致藏人的抵抗运动陷入极端困境。然而国际社会没有指控藏人“激进”,没有指责他们的行为导致了中共更加严酷的暴政。没有人否认藏人是最善良而温和的民族,文明世界全体一致对藏人表示同情,对他们的遭遇痛心疾首,所有的控诉和谴责无一例外指向一个目标:中共当局。
  只有“我国”的知识人,号称自由派,认为举世无双的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八九抗议运动不和平、非理性,学生市民是暴徒,还有一些矢志推进中国民主的志士仁人应声附和。
 
  人们可能会以六•四当天那三、两辆(?)市民烧毁的装甲车以及一个被烧焦的军人尸体为证,说八九民民运也暴力。面对这样的说辞,在同情那位士兵成官方暴政决策的牺牲品之余,只屑问一个“为什么”并如实做答。
  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答:因为老百姓长达半个月的和平阻拦军车无效,因为装甲车和军人已经奉命杀进城,正朝向天安门广场行进;
  因为这些装甲车一路向手无寸铁的人群开火,并扫射沿街居民楼的窗户人影;
  因为这些军车冲着人群横冲直撞,碾压躲避不及的伤残者;
  因为人们眼看自己的同伴活生生倒在枪弹下、履带下、血泊中……。
  面对这样的暴行,冒死前去阻挡军车的人绝不是“反革命暴徒”,而是抗暴的英雄。

  我写下北京城里这满大街的枪林弹雨,是因为我知道那烧毁的军车和军人尸体的镜头曾经在CCTV在黄金时段无数次重播,是编辑人员奉旨调整了事件发生的顺序、切换了镜头位置而精心制作的假象,他们这样做是为了颠倒黑白,证明北京发生的是一场发革命暴乱。我悲哀而愤怒地发现,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中共暴行、被全世界媒体记录的现场实况、成为我辈生长年轮的事实,如今已经需要核查才能确认。八九六四大约十五周年的时候,CNN的记者播放了一段录像:站成一排的北京大学生看过八九六四的实况录像之后,被要求说出这是什么镜头。而这些学生绝大部分都没有猜对那是什么事件,发生在什么时候。我作为自由亚洲广播电台的节目主持人,年年播出八九六四真相的记者,这才惊讶地发现,那段经历血腥气未散,许多勇士还在狱中,竟已经淡出大学生的视野,退为历史。CCTV精心制作的谎言成功地消弭了海淀区、万寿路、木樨地、复兴门、建国门、前门大街、崇文门、东西长安街、天安门广场……的枪声,屏蔽了大批应声倒下的市民和学生,掩盖了他们的血痕。

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北京开枪射杀学生、市民的地点示意图。
图片来自六四纪念网站64memo.com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大陆众多的八零、九零、零零后而言,中国的年历没有一九八九这一年,中国的日历没有六月四日这一天。我们是八九民运的失败者、六四镇压的受难者,我们也是八九六四谎言重复千次就成为真相的见证者。我祈祷这些谎言不会成为指控八九民运不和平、游行学生非理性、抗暴市民是暴徒的依据。

待续(八九六四我的反躬:破界开窗,兆察自己)


2025年9月18日星期四

为美国汉学家林培瑞因DEI被整肃抱不平


针对汉学家林培瑞被整肃给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校长的一封信
Letter to the Chancellor of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Riverside on the Punishment of Sinologist Perry Link

(英文在下/ The English version follows)

北    明  ·  郑   义
20241222

 

尊敬的Kim A. Wilcox 校长,

我们是中国流亡美国的作家,也曾是林培瑞教授在普林斯顿中国学社(Princeton China Initiative)的同事。几天前看到他被校方以“种族主义”-“歧视”论处,十分震惊。我们认为林培瑞所遭受的待遇违背了“多元、平等、包容”的精神。我们想对您表达下列我们的感受和认知。

首先,根据我们三十多年与他的交往和了解,他决不是种族的歧视者,相反,他是一位人类权利和少数族裔权利的捍卫者。一九八九年,当他在中共的红色恐怖中挺身而出,为中国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争取权益的时候,就证明了这一点。他为此付出了后半生的代价——作为汉学家,他不再能够进入汉地进行实地考察、研究和教学。

其次,我们认为,林培瑞惹祸上身的那句话——[候选人X] 活泼且有魅力——是的,他是黑人,这很好——但我认为他的成熟度和经验没有达到我们顶尖候选人的水平。——体现了在专业所必须的水平上,不论什么肤色和种族一视同仁、不能偏向的想法,是“多元、平等、包容”的真精神。而为了某个族群的平等,无视或剥夺其他族裔的平等,这不是人人平等的平权affirmative ,这是特权privileges。这种特权在我们所熟悉的中共国社会无处不在,在那里,情形正如奥威尔在《动物庄园》中的描述:“所有动物都平等,但是一些动物比另一些动物更平等”,不同的是,那些“更平等”的人是以其官职而不是肤色获得特权的。这种所谓平等,形成的是社会不平等、不包容、不多元的现实。

第三,直到林培瑞被免去“教职招聘委员会” faculty search committee委员的职务,他都没有被告知他究竟说了或写了什么“令人不悦”(upset people)的话。作为被处罚的当事人,他被剥夺了知情权。这个细节让我们回忆起另一个雷同的细节:当年中共拒绝林培瑞教授入境中国的时候,中国当局就一直不告诉林培瑞拒绝的理由,最后他们给林培瑞的回答是:“你自己知道。”

第四,校方整肃林培瑞教授的依据是他说的一句话。这句话却不是他对校方说的,而出自他给一位同事的信函。林培瑞自己事先不知道自己信函内容成了自己的罪状,显然是有人瞒着林培瑞把他的话语报告了校方。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在中国史无前例的、臭名昭著的“文化大革命”中非常普遍,大凡为了要整倒别人又不暴露自己,都会向有关上级部门告密。现如今,这种现象,受到官方鼓励,出现在中国课堂上,一些学生针对教师在课堂上讲授的不合中共规定的内容,告密老师。一些教授因此受到处罚:勒令停课,或开除教职。中国毕竟是没有学术自由的专制社会,而在中国民间,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普遍被人唾弃。我们很难想象在自由之地美国,在高等教育的教职员工中,竟会出现这种现象。

第五,在林培瑞教授被免去“教职招聘委员会”faculty search committee委员一职,并被院长达里尔·威廉姆斯Daryle Williams向“校内学术参议会”指控之后,校方负责纪律的副教务长菲尔•布里斯克(Phil Brisk)建议他与校方商议解决方案,可能办法之一是削减他一年工资的10%,否则他的案件将提交“指控委员会” Charges Committee调查。如果调查结果“有合理依据”,他的案件将进一步提交“特权与任期委员会”  faculty Privilege and Tenure Committee以便做 “纪律听证会”。林培瑞拒绝与校方协商,决定听候案件提交“指控委员会”,他还针对威廉姆斯的指控提出反诉,因为他在未说明指控的情况下就对他进行了处罚,剥夺了他的正当程序权利。然而,当“指控委员会”调查之后一致决定,林培瑞的行为不需要进一步向上提交并进行听证时,副教务长布里斯克先生竟然无视“指控委员会”的调查结论,破例将对林培瑞的指控上交了“特权与任期委员会”,同时他撤销了林培瑞对威廉姆斯的反诉。如此的违反既定程序,而且剥夺受罚人的申诉权,令人错愕。但这种违规在林培瑞的事件中并不是仅有的一次。当为期四天的类似审判的听证会(“他们准备了审判的所有程序——检察官、案情摘要、宣誓、证人、交叉质询等等。检察官是加州大学的一名律师,他将我的行为称为‘恶劣行为’,并说我是‘解雇’的候选人。陪审团由来自不同部门的三位教授组成。 ——林培瑞回忆,埃文·格尔(Evan Gahr加州大学河滨分校‘DEI 监护人’ 迫害反对种族招聘偏好的教授《加州环球报》20241214)结束,三位来自不同院系的教授组成的陪审团一致否定校方所有指控,做出林培瑞的行为“没有违反《教师守则》”的结论的时候,您,该校的校长,依然向林培瑞教授发出了一封谴责信。这种做法给人的印象是,不强迫林培瑞闭嘴,誓不罢休。这方式像极了我们所熟悉的共产党人的专制文化及其整人方式。我们了解一些专业机构近年来推行DEI价值,奉行“身份政治”政策,因此削弱了专业领域的专业水准,而反对的意见被吓得咽回了肚子里,但是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们熟悉的、在国际汉学界拥有广泛信誉的教授林培瑞身上,依然令人震惊。

第六:且不说林培瑞案件被人为地升级以后,也就是针对林培瑞教授的打压将近一年之后,他才被告知导致他挨整的那句“冒犯言论”究竟是什么,令我们无比震动的是,在您的大学里,居然有如此强有力的DEI机制和机构,一层接一层,一步接一步,为了一个常识,一句话语,一个不服从,就整了一个教授两年。去职、指控、减薪威胁、听证(庭审),最后还威胁受害人若对外泄露其经历,将“可能导致进一步惩罚”。打压到这种地步,我们怀疑在您领导的大学里,言论、思想、学术的自由是否还存在。

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们非常痛心:为了一种理念,治罪其他理念;为了一个种族,无视其他种族;为了一种肤色,忽视其他肤色;为了一种正确,牺牲其他正确;为了纠正历史错误,犯下新的错误。这不是多元,不是平等,不是包容。我们相信您是一位为黑人受歧视的历史抱不平的管理者,您希望改善这种状况,但是林培瑞事件让我们想到的是犹太人那句古老的谚语:“通往地狱的路也是好意铺成的。”

美国是我们敬仰的国家,她的自由理念和实践,一直影响着中国一代代知识分子,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一直在利用各种方式告诉中国人民美国的优越和例外。163年前,为了解放黑人,美国人在自己的国土上跟自己的同胞打了一场战争;16年前,美国人民自己投票选了一位黑人做自己的总统,这位总统在任期四年之后再度当选。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力地说明美国是一个多元、平等、包容的国家呢?但是过犹不及,偏离真理一步,就是谬误。林培瑞教授对黑人、白人、黄人一律以专业水平对待的态度,出于常识而实事求是;他反对并抗议对他的处罚,合情合理,他不应因此受到任何处罚。我们钦佩他捍卫自己的权利的做法。我们真心希望您,一位资深的、受人尊敬的美国学术管理者,能听到不同的声音,珍惜我们伟大的国家所拥有的自由,真正没有偏向地、平等、包容地对待所有肤色,一切人。

谢谢您的时间。
恭祝您圣诞快乐,新年好!
 
北明
郑义
20241222
 
北明(Bei,Ming):作家、前自由亚洲电台中文部“华盛顿手记”和“北明非常识”节目主持人、前普林斯顿中国学社前《News Letter》杂志责任编辑。

郑义(Zheng, Yi):作家、电影剧作家、前普林斯顿中国学社研究员、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人。

林培瑞(Perry Link):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比较文学和中文系杰出教授,也是名誉教授普林斯顿大学东亚研究系主任。他在哈佛大学获得学士、硕士和博士学位,并在现代中国语言、文学、流行文化、思想史、艺术和政治等领域发表过著作。他翻译过许多中国杰出人士的著作和文章,包括刘晓波、艾未未和方励之的作品。他出版的著作包括:
《纽约书评》文章:https://www.nybooks.com/articles/2021...
《中国头号通缉犯》,方励之:https://us.macmillan.com/books/978125...
《没有敌人,没有仇恨》,刘晓波散文诗选:https://www.hup.harvard.edu/catalog.p...
《汉语解剖:节奏、隐喻、政治》:https://www.hup.harvard.edu/catalog.p...
《中国之旅:在人民共和国的日常生活》:https://rowman.com/ISBN/9781538123690...
 有关 CSUSB 中国讲座系列的更多活动:https://docs.google.com/presen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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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Chancellor Kim Wilcox, Dec 22 2024

We are Chinese writers in exile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we were also colleagues of Professor Perry Link at the Princeton China Initiative. A few days ago, we were shocked to learn that he was sanctioned by the university for "racism" and "discrimination." We believe that the treatment Professor Link received goes against the spirit of "diversity, equality, and inclusion." We would like to express to you our feelings and perceptions as follows.

First, based on our more than 30 years of interaction and understanding of him, Professor Link is definitely not a discriminator based on race. On the contrary, he is a staunch defender of human rights and minority rights. This was evident in 1989 when he stood up against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Red Terror to advocate for the rights of China’s renowned astrophysicist Fang Lizhi. He paid the price for this by sacrificing the second half of his life—As a sinologist, he was no longer able to conduct fieldwork, research, or teach in Mainland China.

Secondly, we believe that the controversial statement made by Professor Link—"[Candidate X] is lively and charming—and yes, Black, which is great—but I can't say that I found his sophistication and experience up to the level of our top candidates"—reflects the idea that all races and ethnicities should be treated equally at the professional level, without bias. This, we believe, is the true spirit of "diversity, equality, and inclusion." For the sake of equality for one racial group, ignoring or depriving the equality of other ethnic groups is not true equality. This is not affirmative action, it is privilege. Such privileges are rampant in the society we are familiar with in Communist China, where the situation is described in George Orwell's Animal Farm as: "All animals are equal, but some animals are more equal than others." The difference is that those "more equal" people acquire their privileges based on their official status rather than their skin color. This so-called equality forms a reality of social inequality, intolerance, and lack of diversity.

Third, until Professor Link was removed from his position on the faculty search committee, he was never informed of exactly what he had said or written that "upset people." As the person being punished, he was deprived of his right to be informed. This detail reminds us of another similar incident: when the Chinese government refused Professor Link's entry into China, the authorities never told him the reason for the refusal. Eventually, they responded, "You know the reason yourself."

Fourth, the basis for the university’s actions against Professor Link is a sentence he made not to the administration, but in a letter to a colleague. Professor Link was not aware that his own words had become the basis for his punishment, and it is clear that someone secretly reported his comments to the administration. This kind of behind-the-back tattling, which was widespread and notorious during China's Cultural Revolution, was common when people wanted to ruin others while keeping their own identities hidden. Today, this practice is encouraged by the Chinese government, and it has even appeared in Chinese classrooms, where some students report teachers for teaching content that goes against Communist Party dictates. Some professors have been punished for this—suspended or even fired. China, after all, is an authoritarian society without academic freedom. Among the general public in China, such behavior of reporting behind someone’s back is widely despised. We find it hard to imagine that such a phenomenon would occur in a free country like the United States, within the ranks of university faculty and staff.

Fifth, after Professor Link was removed from the faculty search committee and after Dean Daryle Williams charged him before your campus’ Academic Senate, the university’s Vice Provost for Academic Resolution, Philip Brisk, suggested that he discuss a resolution with the administration. One of the possible solutions was a 10% reduction in his salary for the year, or else the case would be forwarded to the Charges Committee for investigation. If there was "probable cause," the case would be further submitted to the Faculty Privilege and Tenure Committee for a “disciplinary hearing”. Professor Link refused to negotiate with the university and chose to wait for the case to be forwarded to the Charges Committee. He also filed a countersuit against Williams, arguing that he was punished without being informed of the charges against him, depriving him of his due process rights. However, after the Charges Committee investigated and unanimously decided that Professor Link's actions actions didn’t warrant a disciplinary hearing but that Mr. Williams’s violation of due process did, . But Vice Provost Brisk disregarded the Committee's conclusion and forwarded the case to the Faculty Privilege and Tenure Committee anyway. At the same time, he dismissed Professor Link's countersuit against Williams. This blatant disregard for fairness and deprivation of the punished individual's right to appeal is shocking. But this inversion of faculty judgment was not the only one in Professor Link’s case. After a trial-like four-day hearing, where the prosecution, briefs, oaths, witnesses, cross-examinations, and more were all set up, the jury, consisting of three professors from different departments, unanimously dismissed all charges against Professor Link, concluding that his actions did not violate the Faculty Code. Yet, you, as the university chancellor, still sent Professor Link a letter of censure. This approach gives the impression that the university will not stop until Professor Link is silenced. This method closely resembles the authoritarian culture and tactics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We are aware that some professional organizations have adopted DEI values in recent years, which adhere to "identity politics" policies that weaken professional standards in various fields. Dissenting opinions are silenced out of fear. However, it is still shocking that such a thing happened to the professor Perry Link, whom we know well and who has wide credibility in the international Sinology community.

Sixth, even if the case against Professor Link was escalated artificially—meaning, after nearly a year of pressure, he was finally told what his "offensive remark" was—it deeply shocks us that such a powerful DEI mechanism exists at your university, layer upon layer, step by step, for the sake of common sense, a single remark, or an act of noncompliance, a professor was targeted for two years. This punishment involved removal, accusations, threats of salary reduction, hearings, and the ultimate threat that if the victim disclosed his experience, it “may result in discipline.” Such a degree of suppression makes us wonder whether freedoms of speech, thought, and academic freedom still exist in your university.

What has happened is deeply disheartening: In the name of one ideology, other ideologies are condemned; in the name of one race, other races are disregarded; in the name of one skin color, other skin colors are overlooked; in the name of one truth, other truths are sacrificed; and in the pursuit of correcting historical wrongs, new wrongs are committed. This is not diversity, not equality, not inclusion. We believe you are a manager who is outraged by the historical discrimination against African American and that you wish to improve this situation. However, the Perry Link incident reminds us of the old Jewish saying: "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

The United States is a country we admire, and its ideals of freedom have always influenced generations of intellectuals in China. It is a model we learn from, and we have always used various means to tell the Chinese people about the superiority and exceptionality of America. 163 years ago, in order to free Black people, Americans fought a war on their own land against their own countrymen. 16 years ago, the American people elected a Black man as their president, and after serving a four-year term, he was re-elected. What could be a stronger testament to America being a country of diversity, equality, and inclusion? However, excess leads to deficiency, and one step away from the truth is a step toward error. Professor Link's attitude of treating Black, White, and Asian candidates equally based on professional standards was driven by common sense and practicality. His protest against the punishment he received is both reasonable and just. He should not have been punished for this. We admire his stance in defending his rights. We sincerely hope that you, as a respected and experienced U.S. academic administrator, can listen to diverse voices and cherish the freedom that our great country possesses, treating all races and people with true equality and inclusion, without bias.

Thanks you for your time. Wishing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Bei, Ming & Yi Zheng

Bei,Ming: Author,Journalist,Former host of “Washington Diary” and “Bei Ming’s Uncommon Sense”, Mandarin Service, Radio Free Asia, Former Responsible Editor of the New Letter of the Princeton China Initiative.

Yi Zheng: Author, Film Dramatist, Former Fellow, Princeton China Initiative, Nobel Literature Prize Nominee.

2025年8月27日星期三

左翼“多元、平等、包容”的实相


必须终结"多元、平等 、包容"

 大卫·约翰逊 David Johnson

2024 7 15

北明按:多元、平等 、包容,美好的理念,求之不得的价值。美国十数年来诸多部门——律师事务所、医院、科研机构、媒体等许多专业机构——都设有多元、平等、包容办公室,掌控着人事事务,努力把这一理想贯彻到实际管理和工作中。那么在美国会实践中,它是怎样体现的?这三个理念在实际上代表什么?具体化为什么标准?落实成什么模样?下面是美国大型玩具公司孩之宝Hasbro)的雇员,大卫·约翰逊的亲身经历和讲述。看看他的例子,有助于了解这些问题。

原按:玩具是种族主义的吗?当大卫·约翰逊在一家大型玩具公司找到一份梦寐以求的工作时,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他遇到了 DEI(多元、平等 、包容),一切都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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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纽约长大,可以说是一个 “默认的自由主义者”。我的政治观点,就我拥有的程度而言,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它们只不过就是那样。我的人生哲学是 "随遇而安”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伤害或虐待他人就行。我也从不考虑自己的肤色或其他人的肤色。对我和我的朋友来说,种族从来都只是笑话的一个笑点。

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大型玩具公司孩之宝Hasbro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工程师工作。一切似乎都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然后有一天,公司决定所有工程师都必须参加一次关于隐性偏见implicit bias、种族意识, racial awareness和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的培训。这就是我进入企业 DEI(多元化、平等、包容)这个疯狂世界的开始。

 当我听说这个培训课程时,我翻了个白眼。我只想为孩子们做很酷的玩具。但是,如果公司要让我听一些人力资源方面的胡言乱语,我还是会配合的。我越早通过它,就能越早回到绘图板上——真的。于是,我和其他一些员工一起在 ZOOM 电话会议上聆听了一场题为 “种族偏见与儿童 Racial Biases and Children DEI 演讲。

 儿童有种族偏见?成年人也许会,但孩之宝的客户呢?这让我觉得有点奇怪。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说,我应该录下这次会议。

 主讲人是一对夫妻,他们首先声称 “白人婴儿在三个月大时就开始表现出种族偏好” racial preferences;到了两岁,他们会根据种族排斥其他孩子.....;三岁时,他们开始故意使用种族主义语言;四岁时,他们会表现出 "强烈而一致的支持白人、反对黑人的偏见”;到了五岁,他们和父母一样持有种族主义偏见。

 你以为大多数五岁的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的,这些主持人却认为孩子们是在试镜成为三K党。这些读心术者还说,孩之宝公司正在使问题复杂化,我们的玩具偏向于 “白人”,因此正在延续 “反黑人”。

 他们说, “对于孩子和成年人来说,产品和营销中的刻板印象会强化reinforce危险的敌意和怨恨”。他们告诉我们:我们的玩具应该做的是向孩子们传授有关种族权力racial power 和特权privilege的知识。我们有特殊的责任这样做,因为作为玩具制造商,我们可以直接接触儿童的大脑。我们可以让他们在培养 “种族身份意识 racial identity consciousness的道路上先行一步。

 我的头都要炸了。我以为我们的工作是帮助孩子们享受乐趣,发展他们的想象力。演讲结束后,电话会议上的大约七十人除了一些轻微的评论外,大部分都沉默不语。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我感到震惊和厌恶。我越想,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这些主持人在告诉在场的每一个白人,他们是种族主义者;他们一辈子都是种族主义者,而黑人一辈子都被教导要厌恶自己的肤色。我们共同延续了白人至上主义,因为我们在玩具的设计中没有做到 “反种族主义”。我们该如何赎罪呢?创造新玩具,让白人、棕色人种和黑人小孩意识到他们的种族身份。

 如果你没注意到,我提醒你,我是黑人。这是否免除了我的罪责?或是让我更加罪孽深重?我不知道。他们的胡说八道完全不着边际。我要补充的是,孩之宝公司从来没有人因为我的肤色而虐待我。

 然后,几乎是在事后,我才想起我已经录下了整个过程。如果人们能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也许他们就会明白,对种族的痴迷已经变得多么扭曲。我需要告诉别人,任何人。

 但我不相信企业新闻机构the corporate news outlets,所以我决定走一条非传统的路。我记得我看到过对 “真理计划 Project Veritas创始人詹姆斯-奥基夫James O’Keefe的采访。我把录音发给了他。他的团队立刻发现了录音的价值。几周之内,成千上万的人知道了孩之宝的演讲。很快就发现这对夫妻档团队一直是谷歌、米高梅MGM、美国橄榄球联盟the NFL和尼克儿童频道Nickelodeon以及其他等大品牌平台的合作伙伴。

 你可以想象,孩之宝对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满意。他们很聪明,没有解雇我,也没有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件事。取而代之的是,当我的合同在六个月后到期时,我梦想中的玩具工程职业生涯就此结束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为什么要翻开这块 DEI 的石头,揭露它下面的毒虫?什么都不说会更容易,但这正是这些种族煽动者所指望的;恐吓人们,让他们保持沉默。这让我很不爽。

我也不喜欢他们教导孩子们沉迷于种族问题。这真的让我很不爽。

 所以我采取了行动。因为我可以。因为我相信这样做是正确的。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加入我,我们就能阻止这种疯狂。“多元、平等 、包容”必须被终止DEI must DIE
 我是普拉格大学的大卫·约翰逊(David Johnson)
 

原文标题“DEI Must DIE来自PragerU 5-MinuteViddeohttps://www.prageru.com/video/dei-must-die )

2025年8月15日星期五

沉重的光荣(多图) ‖ 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

沉重的光荣

——写在中国抗日卫国战争爆发七十周年纪念日

  (后附此文传进大陆后的读者跟帖)

北明

 

  70年前的今天,日本人密谋寻衅以大举进攻华北,制造了卢沟桥事变,70年后的今天,此刻,在日本的Chiran城市,在一个祭奠“神风敢死队”阵亡飞行员的博物馆里,正挤满了来自各地的日本悼念者。用自己飞机撞沉美国战舰而亡命的敢死队员照片挂在博物馆墙上。其中有一个18岁的陆军少尉,叫Chinishi Uchida。他赴死之前,给自己祖父的信中却信誓旦旦要回来:要拎着美国总统罗斯福的脖子回来。他当然没有“回来”。

  那个博物馆号称“和平”博物馆。和平博物馆坐落在当年神风敢死队员起飞的跑道附近。在弹丸之地日本,这个和平博物馆每年拥有50多万参观者!

         

坐落在“日本神风敢死队”起飞跑道附近的“和平博物馆”内,

墙上挂着敢死队员的照片。

  同样是当今日本,一部名为“我为你去死”(I Go to Die For You)的电影,公然把宁愿自杀也要进犯他人国土的这些飞行员誉为“英雄”。这部电影是日本政府一位官员写的。

  79号,《华盛顿邮报快讯》以“神风敢死队飞行员声望日高(Kanikaze Pilots Gaining New Fame)”为题,刊登美联社的报道。文章指出,“今天,没有人公然号召日本年轻人为这个民族自杀,但是复兴的神风敢死队英雄崇拜与日本社会的一种大趋势相符和,这种趋势就是认为这个国家的战争努力是高尚行为,并且为这种求今日强国而牺牲自我之精神的衰退而悲哀。”文章转述“我为你去死”影片的导演Taku Shinjo的话说:日本人的灵魂之根,具体体现在神风敢死队员身上。

   这段报道所指出的事实并不新鲜,谁都知道日本保守势力日强,他们认为日本年轻一代需要更换自己的肠子肚子,武装起二战一代武士道屠夫们的五脏六腑。

  日本神风敢死队的敢死战术,实施于二战后期太平洋战争中日本失利时。这一非常规战术是,以机头装满数百至一千公斤烈性炸药的飞机,直接俯冲撞击美国海军舰艇,以自戕为代价,消灭美国太平洋区域海军力量。

  日本军人“提着罗斯福的脖子回日本”的叫嚣,不是狂言乱语,是必欲置诸实施的誓言:他们恨透了打乱他们“大东亚共荣”梦想、打破他们侵吞中国野心的美国那个残疾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翻开英文史料,看看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之前,美国为制止日本对华侵略对日本实行严厉经济制裁措施,可以体会日本对美国的仇恨:

·19397月,废止1911年签署的美日商约;

·19405月,对日实行禁运所有飞行制造业的原料;

·19417月,冻结日本在美国的全部资产,进一步卡住美国企业与日本商贸关系(这项措施非常必要,美国是自由经济国家,政府一般情况不得干预民间的商业权利);8月,为迫使日本撤出中国,切断日本石油运输线,同时说服另外两个日本石油来源国,英国与荷兰加盟石油禁运。与此同时,另一项更直接的秘密军事计划正在付诸实施:74号和11号,两艘满载美国志愿飞行员的船舰秘密离开美国海岸,驶往缅甸。他们在那里的丛林中接受飞行训练,准备参加中国抗日战争。最近有研究显示,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前,及时洞悉了美国空军援华参战的秘密计划。

  日本虽然被迫回到谈判桌上,但对美国对日提出的日本陆海空三军,包括警察,全面撤出中国的十点提案,百般狡诈,拖延时间,最终决定不宣而战,偷袭美国。这下子激怒了本来保守的美国舆论,罗斯福再也不用费尽心机说服他的选民参与欧洲和东亚各国的反侵略战争了,从此美国抗日行为不再限于经济上的援华抵日。太平洋战区一开,日本再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对付中国了。

  在上述意义上,日本对美国的攻击,也是对中国的攻击,是对美国维护中国领土完整、民族主权要求的回答,是昭布天下它绝不撤出中国的宣言!作为中国的同盟国,中国抗日的坚决支持者,美国是中国战壕里的盟友。在东亚的中缅印战区,两国面对同一个敌人,——日本。神风敢死行动,则是日本太平洋战区失败之前的拼死挣扎。

  据中国重庆民间抗战史学家们统计,为了抗击日寇,“中国军队与日本虎狼之师展开二十二次会战,一千一百一十七次战役,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一次战斗,整排、整连、整营、整团、整旅、整师成建制地慷慨赴死,三百四十万热血男儿血沃沙场,二百一十四名英年将领从容殉国。”(引自王康巨幅史实国画长卷《浩气长流》第二卷“血肉长城弁言”)。

  中国十四年持久的抗日,最终迎来的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

  抗战中与他国平等相待,不卑不亢的外交方式,涤荡了清末对外色厉内荏的精神症状: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代表中国政府赴美,虽为求援,但是自信从容,举止高雅,她一口流利的英语、一袭中国旗袍、所到之处谈笑风生,所论之题幽默而真诚,演讲抑扬顿挫,内容浩然正气。她的风采倾倒美国国会全场,掌声长达四分钟之久。当年的国会发言人把迎接宋美龄到场的那天誉为“美利坚骄傲的一天”,赞美这位中国第一夫人、这位“全世界出色人物之一(指蒋中正——笔者注)的伴侣和助手”是“地球上最杰出的女性之一”。美国人评论说:“蒋夫人419日三个小时在华盛顿国会大厦的驻足,是美国历史不能缺少的一页。她在那里的言行相当于世界性的事件。不仅国会议员为之倾倒,那些难于激动的记者也公开承认他们前所未闻。”( 引自“China-Burma-India  Remembering the Forgotten Theater of World War II”[中缅印,铭记二战被遗忘的战场]

 

宋美龄1943年访美求援期间,和美国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Anna Eleanor Roosevelt]在一起。

  这些“难于激动”的记者中,有一位“一向不动声色”的记者叫Frank McNaughton(福兰克•麦克纳顿),他曾经于194338日(国际妇女劳动节)在自己供职的美国《生活》(Life)杂志发表题为:Mme. Chiang in the U.S. Capitol”(“蒋夫人在美国首府”)的文章,报道宋美龄三个小时旋风般的震动美国国会的细节。在文章中,他盛赞宋美龄是“世界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她的风采“迷到国会议员”。文章末尾总结说“如果总司令(指蒋中正——笔者注)能够向蒋夫人征服国会那样征服小日本(Japs),太平洋战争将在眨眼之间结束。以她的优雅、她的魅力、她的智慧,宋美龄直接提升了美国国会并使之超越了自身。”四十年前,美国人曾经领教过慈禧的冥顽愚昧和妄自尊大,四十年后,宋美龄带给他们的惊讶和钦佩,不仅说明两位官府女性个人品行、风格的炯然相异,而且代表中国国家外交的进步;不仅是外交的进步,也象征着古老国族文明的更新。六十年之后,美国总统布什为宋美龄的辞世致词说,“蒋夫人终生都是美国最亲密的友人,在上个世纪的艰苦岁月中,尤其如此。代代美国人都将长忆并景仰她聪敏智慧与坚强意志的品格。”

  中国战时以弱对强,苦战死战的行为,惊异国际社会,赢得盟友尊重:19408月,纳粹猛烈轰炸英国,危难之际,英国首相丘吉尔为激励英国人民抵抗作战,号召人民以中国为榜样,“效法中国”(Follow China)!194110月,纳粹进攻莫斯科,危难之际,斯大林为激励俄国人民坚决抵抗作战,与英国首相丘吉尔一样,号召俄国人以中国为榜样,“效法中国”!(参见当年两国报纸——信息源自傅启学编著《中国外交史》P.625 ,台湾商务印书馆,民国六十一年改定第一版)

  抗战期间中国人哀兵铁血、百挫不克、蹈厉锋发的精神,消解半个世纪民族转型的惶惑中、凝铸现代中国的国格、开创中国政局新天地:19421010(双十节),美英两国政府同时通知中国国民政府,自愿放弃在中国的各种特权,依据平等互利原则另行制定双方经贸条约,并分别与1024日和30日,递交新条约草案请中国审阅修正。中国外交部当即提出修正稿,请求对方再度审议。至此,中国终于彻底抛弃近代自侮侮人的外交体制——“朝贡系统”(费正清语)——和义和团蒙昧心态,以现代谈判方式,尊严而平等地正式走入世界。不久后的19431月新条约签订,520日互换批文,正式生效。——现代中国的外交格局固然是两个民主国家首先提出的动议,但是这一动议的产生,乃是中国以抗战国格赢得世界尊重的结果。中国由此被接纳、并被国际社会公认为世界“四强”之一。

 

1943年二战期间,中国首脑蒋中正(左)与美国总统罗斯福(中)

和英国首相丘吉尔在开罗会议上)


  抗日战争是现代中国屹立于世界的标志,是中国走向世界的里程碑。但是49年以后,中国人无从了解这个标志,更无从认同上述结论。恰恰相反,半个多世纪以来,大陆当局以好战(韩战)侵略(越战)、残暴(国内历次整肃异己的政治运动)、共产极权野心(高征购导致的大饥荒)自唾其面、自取其辱,撤除了那个标志,拆毁了那个里程碑。

  国于天地,必有与立,即便党派更替,但江山依旧,人是故人。可是,在这个付出过三百多万生命的国土上,这个打了十四年抗日战争、迁移首都、改变四万万人命运的天下,我们的“和平博物馆”、我们的“纳粹大屠杀纪念馆”在哪里?我们的“阿灵顿阵亡将士公墓”在哪里?我们前辈用鲜血赢得的尊严和光荣在哪里?

  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有一个埋葬中美空军阵亡将士的墓地,是迄今为止中国最大的抗日空军阵亡将士实葬墓地。我对这个墓地的现状做过调查。它坐落在重庆南山,始建于1938年,是当年国民政府为埋葬、祭奠中美抗日空军将士而修建的。每年一度在国民革命军空军节,为将阵亡空军将士庄严下葬,举行隆重祭奠仪式。抗战时期中国最高军政当局年年到场,蒋中正及美国援华抗战空军将领陈纳德多次出席。那里是两百四十多名中美抗日空军阵亡将士血洒兰天的安息之地。1949年之后,这个墓地遭到过三次劫难。如今,这里蓬盛草密,林高荫浓,但是,这些阵亡空军将领尸骨无存,遗骸尽焚,碑坊棺木包括墓墙、祭奠堂、石阶悉数拆毁,周围环境彻底荒弃,连当年的路径也彻底化于荒山蒿草之中。所余是野岭树丛中几十个被掘开、掏空的大坑(合葬墓穴)。仅仅六十年,这个曾经世界瞩目的祭奠圣地,连正式的名称都丢了,剩下的是当地百姓口口相传的一个俗称,“空军坟”。

  中国教科书至今不能公正对待抗战历史,不能还原抗战真相,不能正视中国国民政府抗战的功绩,当然也就不能保存中国抗战的遗址。美国把飞虎队飞过的柯特斯各型飞机当作宝贝收藏,中国却有多少抗战遗址被就地毁灭?当年在昆明、重庆、成都等地机场起飞迎敌的美国老兵,近年来纷纷故地重游,到中缅印边境或中国境内凭吊亡灵,缅怀战友,回顾往事。然而他们面对的,除了极少数的碑座,只能是一个个残破的几乎消失的遗迹。座落在重庆南山上的文史档案馆,连当年墓地的死者名单都找不回来。重庆空军坟不仅遭到彻底破坏,也已经被青年一代遗忘,重庆市政府国土局新闻办年轻的工作人员,陈小姐听见“空军坟”三个字,不明白那是个“啥子东西”,在电话里小心确证:“空军坟?那个坟是坟墓的坟吗?”

除了我亲自调查的空军坟遭到彻底破坏,根据《澳门日报》在抗战六十周年发表的一篇社论,有关中国抗战各遗址的情况有如下的纪录:抗战陪都重庆:巴南区南泉镇、刘家湾曾关押数百名日军战俘的监狱变成当地村民的猪圈和柴地;当年抗战政府首都南京:中国战区侵华日军签字受降仪式所在地的南京原中央军校大礼堂早已风雨飘摇;南京利济巷的亚洲最大日军“安慰所”已被拆除;沈阳:九一八”事变发生的北大营遭到拆除;徐州:日军当年关押中国人的地下水牢被列入拆迁计划;广西:昆仑关抗日阵亡将士墓被夷为果园;上海:闸北区,著名凇沪会战的抗日“八百壮士”坚守的四行仓库,已经变成了家具展示城;黄埔区西藏南路123号,日军用来关押各国援华抗日军队的“八仙桥基督教青年会”,虽然被列为上海市文物保护重点,但它作为日军关押虐待盟军战俘的历史见证特色,全然被一笔勾销……。按照当今中国对美国助华抗战事实羞羞答答的态度,当年援华美军在中国四川、云南等地修建的各个机场,不会受到保护。这份中国抗战遗址被毁灭的纪录并不完全,内容还可延续下去。

 

20058月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之际,重庆南山空军坟所在地的镇桂花村合作村的谢德华、卓国芳、陈德淑和贺宝昌四位农民自发捐款,为当年埋葬这个阵亡空军将士的墓地刻碑。这块一米多高的大理石纪念碑坐落在重庆南山盘山公路边,成为这个中国最大的抗日空军阵亡将士实葬墓地拒绝消失的标致。

   侵略者祭奠他们的“英雄”之际,被侵略者却七十年如一日地掩盖抗敌的真相、扭曲抗敌的事实、拆毁抗敌的遗迹或任其风化。抗战全面爆发70年了,中国没能恢复民国时期的民族大义和精神气节,反而中断了刚刚开始的现代化进程,践踏了刚刚建立的现代民主国家的思想标准,丢失了它走向世界的文化凭据。

我的一位忘年交,八十多岁的美国老兵文达尔•菲利普斯(Wendall  Phillips),是抗战时期飞越驼峰、为中国运送军用物资的美国第十四航空队的飞行导航员。他为此曾经落入日本人手中,赤身裸体关押在上海黄埔区西藏南路123号,那个坐落在当年上海跑马场对面的“八仙桥基督教青年会”大楼里。他在那里受尽折磨屈辱,九死一生。战后很长時間,一段时间里,他生活在日本人暴行的阴影中,见不得任何残暴,连她妻子在产房生产时的阵痛,他都“脸色发绿”难以支撑,孩子呱呱坠地之前,他倒成了医生照顾的对象。他始终避免对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和父母,回忆自己遭日军虐待的經歷,直到后来得知并加入“中缅印战场老兵协会”,加入那个邮相似个人经历的集体。但是他对参加中国抗战无怨无悔,他说,美国帮助中国抗日,也是在捍卫自己国家的自由和独立。

在采访调查重庆空军坟状况的时候,我多次想拿起电话问他,对重庆空军坟的现状有什么感想。终于没有问:我不忍把空军坟的事实告诉他。我不能想象他和他的所剩不多的战友们,有生之年万一去到重庆,找见空军坟之后,站在那些被荒草败叶和竹子填满的大坑前,将如何感受。仅仅为了采访的平衡,为了征寻评论内容,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唯一的“外国人”,美国飞虎队、空军和十四航空队将领陈纳德将军的中国遗孀,陈香梅女士。

  重庆南山“空军坟”有一个声音持续至今:被焚尸扬灰的阵亡将士中,有一位是黄埔军校毕业的空军上尉李景熙。他是在1944年异常残酷的湘西第四次会战中牺牲的。“解放后”多年来,李景熙的妻子不敢对人提起她的前夫。等到李景熙的儿子、在重庆工学院教书的李振宇在荒山野岭中找到空军坟的时候,他只能凭借幼年的记忆,在那些掏空的大坑中,试图确证父亲埋葬的位置。虽然尸骨荡然无存,棺木碑坊毁坏一空,墓地面目全非,李振宇每年仍旧固执地到那里的大坑前,为父亲焚香烧纸,长跪不起。在电话里为我描述父亲为国捐躯的英勇、被掘坟冢的屈辱、分尸扬灰的惨酷和冤屈,墓地颓败景象时,这位黄埔军人之后痛哭失声,难以止息。

  重庆南山“空军坟”有一个景观令人奇异难忘:那些被掏空挖净的墓坑状如望天长啸、不能合闭的大口。几乎每个大口里,都惊人地冒出双人合抱不围的竹丛。冥冥中我觉得,那些悲愤酷烈、不甘合闭的墓坑大口,就是不甘被宰割、被掩盖、被扭曲的历史喉咙;从那里直冲青霄、粗壮怒挺的竹丛,就是英雄牺牲之后被再度虐杀的悲吼,是那些无形灵魂发出的有形交响,是历史与文明自我更新之巨大能量的象征。虽然岁月黯然惨悴,人间无道,但苍天可凭;虽然风悲日曛,记忆可灭,但青史永存,公义自在。

 

被掘一空的抗日阵亡空军将士合葬墓。旁边和远处可见墓坑里窜出来的茂密竹丛。

   七七抗战70周年之前,美国援华抗战老兵、第十四航空队的菲利普斯一个月前,通过电子邮件告诉了我一个英文世界广为人知、前不久去世的抗日时期中国女护士,王欢笑(音译:Huanxiao Wang,英文名Rita Wang)的故事。这位护士在美国援华运输驼峰航线附近一个战地袖珍医院工作,她是数千男子汉们流血牺牲的艰苦之地唯一的女护士,被他们誉为“驼峰天使”。

 

被援华抗战老兵誉为“驼峰天使”的当年的Rita Wang(王欢笑)。

  王欢笑因为这段抗战历史,“解放后”经历坎坷,文革期间再被打成残废。长期以来,她对自己的那段经历闭口不提。直到迟暮之年,2004年,她希望看望重返云南美国空军基地凭吊战友、故地重游的那些他救护过的美国老兵,不得以对家人诉说了自己的经历。老人七七事变前一个月,以95高龄离开了人世,留下了自己打包完毕,准备带走的历史。也是因为这位老人终于开口,人们知道她几乎一生的遗憾得以释怀:那个战后由于一个偶然原因与她失去联系,再无消息的热恋中的情人,一位美国空军飞行员,曾经到过她的家乡澳门寻找她的踪迹,无果而归,消逝在太平洋彼岸的茫茫人海。命中情人的书信,57年之前从美国发出,57年之后她才得到。江流横断处,沧海桑田!

  这个有关中国辉煌历史、黯淡现实、尾声微曦却戛然而止的传奇,传遍了世界——在截稿这段故事之后,我偶然发现,多家英文媒体在七七事变前后刊登了王欢笑的故事和她的死讯。她的消息更是传遍美国当年参加中国抗战的老兵圈子。事实上,大约自从对外发行的英文报纸中国日报刊登了这个故事,英文媒体就开始追踪她的消息,直至她20076月去世。

  曾经在同一天空里抗击同样敌人,如今一样的光荣区别两个世界。70年过去,他们祭奠我们的英灵,标举我们的光荣;我们凌辱我们的英雄之后毫无反省,却要掩藏毁灭光荣的卑鄙和光荣毁灭的悲哀。

  日本岛国日深日渐的对神风敢死队的哀悼缅怀和敬祭中,回望故国深处,关于那场与人类自由休戚与共、与中国民族命运生死攸关的历史事件,两年来,确有破天惊雷,总无落地回声:

  今日中共首都北京,卢百可(Patrick Lucas)主持的那个倾尽家财、征访中美联手抗日、“共享光荣”历史的浩大工程,历尽坎坷、艰苦卓绝。不知道这沉疴在身、不懂歇息的汉子是否还能挺住,如何在粮草持续告急的境况下,继续穿梭于太平洋两岸、游弋于两国各地官僚之间,奋力去拉住所剩不多、成批倒下去的老兵们的手,抢救那些正被带走的历史。

9:北京中央民族学院美籍教师卢百可先生(左)和“共享光荣”工作组成员,广西西宁电视摄影记者黄希翎先生(右),几年来足迹遍布十数中、美省、州,四处寻访在华联手抗战的中美老兵。20059月,他们再度自费到美国,采访美国“中缅印战场老兵协会”与会老兵。这是他们会议期间与本文作者的合影。

  昔日国民政府首都重庆,王康领衔的八百公尺的巨幅长卷史诗国画《浩气长流》,正本清源、振弊起废、究通故统、慎终追远;图茂文密、史隆画雄、卷帙空前。一画并举中国近代史和美术史上两大奇观。为此画问世,主持人呕心沥血,身染沉疴;画家画肿了手脸,画瞎了眼睛;义工操劳异地时痛失独生千金……。如今这项千秋功德已然确立,传诸后世只待时光,却在“七七”70周年之际出展无门,只能装进铁匣,束之高阁。分明是洛阳纸贵的经卷,偏要埋葬为等待未来发掘的石经!


王康先生(后排左三)和他的《浩气长流》画家们召开第八次工作会议。领衔画家之一欧治渝先生(后排左四)因劳累过度,失去左眼。图片背景是正在绘制中的巨幅史诗国画长卷。慑于2005年夏,王康提供。


  ——诺大中国,人口超过15亿,四处飞扬“盛世”的喧嚣,却看立国安民、来路与去向处,如兵马铁戈不再、蓬断草枯、凛若寒霜的古战场一样“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与故国遥远而相近的孤寂中,写下这些迟到的字,纪念那位去世不久的“驼峰天使”王欢笑和爱戴她的飞虎队、十四航空队中美联手抗日的英雄,纪念所有在抗日卫国战争中为自己民族独立、黎庶幸福而牺牲的中国英烈,祭奠他们铸造、我们毁灭的沉重的光荣。

                              2007712日凌晨於美国


(全文完)

 原载《民主中国》20077http://minzhuzhongguo.org/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2132

  2010714日补记:

   一,据重庆晨报201014日报道:“重庆南岸区政府投资1300多万元,在南山原空军坟遗址上修复的空军抗战纪念园,昨天全面完工,将於1月中旬正式对外 开放。”如此,牺牲的空军将士们终於可以瞑目安息了。

   二,另一值得欣慰的消息来自台湾各大媒体:201077日抗战爆发纪念日,在大陆束之高阁数年的丶还原历史的巨制长卷“浩气长流”巨制长卷,经过再度打磨加工,应邀在台湾国家“国父纪念馆”首展,是为1949年後中国大陆民间首次丶独立丶公开对国民革命军在卫国战争中浴血抗战牺牲所表达的敬意和祭奠。参观人数一周之内已经过万,截至七月底展览结束,总共约十万人前往参观,创下该馆历次画展最高纪录。据前往布展并参加开幕式的王康先生说:众多当年抗战老兵相互搀扶而来,不少参观者在牺牲将士画像前下跪祭拜,泣不成声。所售相关书籍抢购一空。

   三,文中所述的“浩气长流”领先画家之一欧治渝先生因作画而失明的左眼,後经手术治疗,勉强复明。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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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传进大陆的读者跟帖(不全):

发表于 2008-2-6 22:59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北明?是不是自由 亚洲 电台的主持人?

顶部

孙膑

总军士长

[Rank: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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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柏林

中将

[Rank: 19]

侠女北明,我向你致敬!请回我中华民族抗日英雄的亡灵,清除污毁真实历史的谎言,唤起做人的尊严,维护天赋人权,让自由的光辉普照华夏人间!

   *

       baihuiliangpins2010-07-29 00:05:24 [举报]

      坐下倒杯茶细看。

    *

 

      黄礼康2010-07-29 00:08:44 [举报]

      过积极人生,交积极朋友,说积极的话,写积极博文。欢迎志同道合朋友来访我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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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手机网友2010-07-29 00:42:52 [举报]

      我是重庆人,住在南山下,永世不忘抗战英烈。

      来自:此评论通过手机发表(手机访问sina.cn)手机新浪网(手机访问sina.cn)  你也想用手机抢沙发?

    *

      火云掌2010-07-29 07:40:15 [举报]

      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美国那时侯万里迢迢来帮中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一直没看到比较有说服力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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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网友2010-07-29 08:34:24 [举报]

      有没有人想过,为什么美国那时侯万里迢迢来帮中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一直没看到比较有说服力的文章;

 

      ---你的大脑当然不能理解所谓的目的是什么.需要文章去说服的是这类人的大脑除了阴谋和利益,似乎你等脑里也装不下诸如信仰和道德等东西.无怪乎历史的那一幕我们时刻都要提防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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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摆造型2010-07-29 08:42:00 [举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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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笛风2010-07-29 08:53:08 [举报]

      有什么样的人民,它就只配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

 

      中土狼2010-07-29 10:59:17 [举报]

         还历史真相,祭民族英烈!耻狭隘的党派之争。

    *

 

      新浪网友2010-07-29 13:17:33 [举报]

      台湾将来回归要让其参与这个国家的治理,或许需要好几十年,台湾的管理实在是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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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网友2010-07-29 13:38:02 [举报]

      日本鬼子是腐败当用猪赶走的用嘴吹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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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mianbao8882010-07-29 16:08:25 [举报]

      很多重庆老辈子还是记得历史的。我爷爷当年也参加了武汉会战。还有一位长辈是在日军的大轰炸中遇难。都是政治原因,苏联当年参加援助的空军在空战中遇难,现在在万县的墓地仍然保存非常完好。

    *

 

      西部时报2010-07-29 21:53:30 [举报]

      信心让人气势如虹,本领使人攻无不克。本领加信心,是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为理想而奋斗的朋友:树立必胜的信心,磨练不败的本领,祝你成功!传你一成功秘籍的心法:愉快的精神,欢乐的情绪,饱满的斗志,不懈的努力...

    *

 

      混血儿2010-07-29 23:31:51 [举报]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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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手机网友2010-07-29 23:55:23 [举报]

      沉重的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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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郎驳壳2010-07-30 07:33:39 [举报]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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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c摩人卜屋2010-07-30 10:04:43 [举报]

      MAC摩人卜屋,你身邊的潮人占卜?老師,歡迎來訪。

    *

 

      优胜教育杨老师2010-07-30 11:35:00 [举报]

      新朋友到访,送上祝福,欢迎博主回访,本博每日更新。

    *

 

      生命之源2010-07-30 12:47:07 [举报]

      来看看捡垃圾的白领吧    *

 

      新浪网友2010-07-30 22:06:42 [举报]

      苏维埃社会主义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共产党是抗日的中流砥柱!打到国民党反对派及其走狗对社会主义中国的恶毒攻击!

 

6 条评论 发表在“ZZT:沉重的光荣——纪念中国抗日卫国战争爆发七十周年”上

 

   1.

      20080226日于8:28 下午

      紫气 说: 魏碑老兄这个提议非常好,问题是如何实施?每当想起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至今魂归无所,忍不住就要骂毛尸东断子绝孙。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具体实施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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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20080226日于6:41 下午

      匿名 说:魏碑, a great idea, but very unlikely to succeed as long as the evil communists stay in power. They wont allow it. Anyone who dares to donate money will be puni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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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20080226日于2:38 下午

      魏碑 说:希望见到中国和海外同有此心的弟兄姊妹联合建一个基金会,开始着手一群群一座座,为中国近代翻身仗–抗日卫国战争的所有烈士们立亭树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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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20080225日于11:06 下午

      施化 说:多谢转贴,湿润着眼睛读完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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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20080225日于10:59 下午

      匿名 说:Great article! Communists have been covering up for 60 years, but truth is coming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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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20080225日于7:17 下午

      紫气 说:

 

      魏碑先生此贴才是真正说明中国之所以搞不好的根本原因。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根本对为国捐躯的人都焚尸扬灰,简称焚扬,这种国家与民族还有什么希望与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