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幸有英魂在,大节难随九鼎沦
——序《中国抗战殉国将领总名录》
王 康
中国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以降之最大变异, 为日本武力侵华重创中国元气,苏俄趁虚输入其共产-唯物史观, 渐成气候,终于在东方升堂入室,弥漫笼罩。 中华固有之人文风教典章制度礼乐矜仪无不遭遇犁庭扫穴式浩劫, 亭林、寅恪诸先贤忧惧不已之“亡天下”几番成荼毒之势, 庶几难逆。非有深广超卓的遗存,椎心伐性的凭吊, 彰显天命人道的垂顾和存亡继绝的担当,中华精神之复活, 中华文化之复兴,难以凑泊。
我们幸有天涵地负、人神共创的万古浩气,每临九州陆沉六合黯澹, 必猝然迸发,纷纭弥纶,继而凛冽磅礴气象万千,漾溢乎山河, 充沛于灵台。我们幸有历千祀万劫而溥博渊泉的中华人格世界。 那是圣贤气象,宽裕敦厚而齐庄中正,聪明睿智而发强刚毅, 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那是大丈夫本色,“威武不能屈,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我若见性时,轮刀上阵也须见之”, 一旦肝胆照人,便使风云际会,便如雷庭乍起,天地变化草木藩生; 那是豪杰气慨,“蒲轮安车在其左,刀锯鼎镬在其右”,“ 自返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以涤荡一世虚妄之心胸, 证得人生之傲岸无虚;那是高蹈风骨,思接千载,弃天下若敝履, 任凭道丧学绝,遍地犬儒,自悬孤心于霄壤,独怀守死善道之悲愿; 那是烈士襟抱,“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不忘在沟壑, 不忘丧其元”,风萧水寒,大树飘零,一去不还而百代唏嘘; 那是大雄心肠,“上天入地,舍我其谁?”“我不下地狱, 谁下地狱?”那是仁者风范,“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视一切高位强权功名富贵若浮云过太虚,栖遑泣苍生,微茫起正声; 那是隐逸功夫,游心自然万象,行止取舍拿起放下, 皆在俯仰闭阖之间……
我们幸有一腔慷慨悲歌的长啸,那里国殇密布如繁星, 国脉奔流如大河;那里有亘古未有之牺牲大观, 父子兄弟以头酬国的血渊骨岳;那是一片尘封既久的废墟, 一部沉潜磨洗的石经,一块苍天藏鉴的纪功碑, 一座深筑于民族梦魂里的抗战忠烈堂。
我们幸有先贤阵列星布,为吾国之尊严、自由、精神和生命, 为世界之道义、公理、文明、和平,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为保我列祖列宗之坟茔庙堂,为保我世代经营之故土家园, 为保我独立高贵之国族命脉,为保我永续无穷之历史文化, 他们曾矢勤矢勇,歃血喋血,苦战死战;他们曾踔厉纵横, 为国驱驰,时时不忘为国家雪耻,念念在兹为民族牺牲。 凡白山黑水、长城内外,大河上下、长江两岸,三湘以内、 五岭之外,滇西缅北、碧云怒涛,一寸河山一寸血, 万里烽烟万里城。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上镗、剑出鞘,家可破、 国须保,身可灭、志不挠,竖发裂眦、血似狂潮。 他们以草履对铁蹄,以筋骨抗枪炮,以持久决速胜,以空间换时间,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们与日本虎狼之师展开二十二次会战, 一千一百一十七次战役,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一次战斗,整排、整连、 整营、整团、整旅、整师成建制地慷慨赴死, 三百四十万热血男儿血沃沙场,二百六十一名英年将领殒身殉国。 其中往复冲杀肉搏成仁者八十二人,赴蹈绝境自戕取义者二十五人, 身陷缧绁视死如归者十四人。统计数字或可商榷, 血肉文本或将补正,甚而先烈碧血白骨亦将湮灭枯朽,惟天地浩气, 不曾瞬断息绝。
若无他们,中国早已山河破碎,芟荑斩伐,易姓改号,亡国灭种; 若无他们,中国早已堕入仁义充塞、率兽食人之绝境;若无他们, 亚洲早已遍插旭日旗, 黄种人罗马帝国早已与条顿日尔曼第三帝国会师于欧亚结合部, 世界早已沦为法西斯天下。
他们乃是中国亘古以来困厄空前、惨烈空前、悲壮空前、 神圣空前之伟大卫国战争之民族英雄、国家干城。其碧血常新, 庇佑神州,劫灰不冷,久为国殇;其惊天地、泣鬼神之壮烈勋绩, 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常昭中华而永垂不朽。后世国人, 无论何时、何地,何党、何派,皆应馨香俎豆,鞠躬长揖; 皆应肃雍钟鼓,顶礼膜拜。千秋万祀,血食天下,永祭无替。
蕞尔日本,两度犯华,两度中断中国近代现代进程。中国坚苦卓绝, 苦撑十四年,终于赢得金瓯整完,跻身四强, 始造联合国等光前裕后之不朽史绩。 不意冷战烟云笼罩世界东方西方,内战烽火燃烧中国北方南方, 中国复天翻地覆,乾倾坤斜。中华卫国英烈竟碧血冷凝,白骨销殒, 其墓碑棺廓竟迭遭隳坏毁弃,其妻子儿孙竟备受迫害凌辱。“ 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日暮途远,人间何世! ”中华现代巨劫奇变,歇绝荒唐,莫此为甚!
吾人不忍任此荒唐绵延,谨网罗旧卷,稽考比较,呈献“ 中国抗战殉国将领总神位”,宜肃岁时之祀,用申崇报之诚。 焚香燃烛,以励倜傥忠义之志;碧血丹心,以醒市侩冥顽之心; 载陈尊簋,来格几筵,以为吾国吾土吾民吾人招魂, 重立庄严慈悲悠久神圣之人生境界。
凡苦寒孕育者,必充实于天地;凡血泪濡染者,必浩荡于宇宙; 凡救赎坚卓者,必复活于未来。祭奠在我,他年必凿石彻台, 高堂列位,祭我国殇,举我国葬。
2012年7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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